方由直播 — 第八集:香港多媒體藝術家洪強專訪

July 20, 2020
方由直播 — 第八集:香港多媒體藝術家洪強專訪

我們很高興這一週能夠與多媒體藝術家洪強暢談了他的多件作品,並回顧了他的藝術歷程和創作意圖

 

方由美術:方由(簡稱)

洪強:(簡稱)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對我產生了影響。第一,在我的生活中,我有很好的導師,他們啟發了我。第二,在我獲取知識的同時,我被教導要找到知識的源頭。我被教導要盡力去尋找它,不要輕易滿足於對某一資訊只有膚淺的理解。這兩個問題對我影響很大。我在十二、三歲的時候遇到了我的第一位導師,他對我影響很大。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也遇到類似的有影響力的、值得尊敬的導師。他們的學習態度都是一樣的,很認真地追求跨學科知識。而這些知識在當年,別人會認為是抽象的或概念性的。他們勤奮的工作態度在我內心深深紮根,我也努力向他們看齊,追隨他們的腳步。

 

方由:你說的"尋找知識的源頭",基本上就是你要做一個好奇心強的學習者,去瞭解事物的核心。不要盲目相信書本上擺放的資訊或別人對你說的話。如果你真的對一個課題感興趣,你必須深入挖掘,找到源頭。我覺得這其實就是當代藝術的有趣之處。很多時候,我們也許可以從身邊的人那裡獲得關於本地和國際社會問題資訊。但是,像我們這樣的藝術家有不同的認知方式,我們會從這些資訊中得到另一種意義。我們有一種決心,就是不會輕易滿足於表面的價值,而會深入地去尋找真正的意義。

:我同意。

 

方由:"尋找知識的源頭"和你去歐洲旅行有什麼關係?

:故事要從我在香港中文大學讀書時說起。其中我需要感謝兩個很特別的人。第一個要感謝的人是何兆基,他是我13歲開始學習繪畫的老師。

 

方由:哦哇,你真幸運!

:那時他也很年輕,而我對畫畫很有熱情。有一天在街上逛,想找一個畫畫的中心可以好好教我畫畫。我看到那裡有一個畫畫課的廣告,就馬上毫不猶豫地報了名。老師是何兆基。第二個我要感謝的人是陳玉強。在大學二三年級,即將畢業的時候,我對動態影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想做視頻和電影。我對任何與動態影像有關的東西都很感興趣。我開始和陳玉強談起我的激情和理想。同時,一個德國實驗電影團來港,在藝術中心舉辦展覽。我意識到那是我的世界,很想走進那個世界。陳玉強對我說,"香港幫不了你"。他很直接,我覺得老師就應該這樣。他告訴香港不能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方由:很直接。

:我當然很受傷。但我很感激他讓我看到了事情的真實性,他對我說,我可能要考慮從香港到其他地方發展我的技能。那應該是在1993年或1994年左右。聽了他的話,我考慮過要離開香港。那一年,中央聖馬丁大學開設了一個新的研究生課程,叫"電影與錄影"。這對我來說是完美的匹配,非常幸運,我立即報了名。

 

方由:你的家人在經濟上支持你嗎?還是你自己支持自己?

:我來自一個草根家庭,所以家裡並沒有真正的錢來支持我出國留學。我工作了一年,每個月的收入在8000-9000港幣左右,一共3萬。這是我能做的全部。

 

方由:所以你決定用你的錢去追求你的夢想。

:當時允許我交2萬的報名費押金。到了那裡,我就得交剩下的學費。我很調皮,到了學校就跟學校說我沒錢。我問可否分期付款,他們說沒有這個政策,要我付清。我真的沒有錢,只好在街上畫畫,在餐館打工。我仍然沒有足夠的錢。一些朋友和大學同學幫助我,借給我一些錢。他們每人借給我五、八千元左右。我還是沒有足夠的錢。我在威尼斯的時候,很巧合地看到了陳玉強。當時我還很窮,但我還是不能錯過去威尼斯的機會!他知道我的情況,叫我不要猶豫,向他求助。我真的很窮—每週只能吃得起4隻雞翅和1個雞蛋。我在街上畫生活素描,一張畫5賣英磅。5英磅大約是50到60元一天。有時我每天有5到10箱,有時零箱。我會坐在特拉法加廣場或查令十字路口畫10個小時,從早上畫到半夜。深夜通常有很多人,因為他們錯過了火車就喜歡在街上逛,寧願等夜班車。很多人在晚上11點錯過火車的時候會到處走動。大多數日子裡,我即使在那裡坐了一整天,也是畫了一張或什麼也沒有。我告訴自己:"我克服了那麼多困難來到倫敦,朋友和家人借給我錢—我不是來這裡坐幾個小時的,我是來學習的。"我給陳玉強發了一條短訊,請求説明。其實學校對我很好,他們為了我不顧政策,讓我分期付款。但是他們也說,如果我沒有能力交學費,他們不會給我看成績。他們不會透露我的科目成績。我覺得這樣挺公平合理的。當我給陳玉強發了短訊,告訴他我的情況後,半夜我正在睡覺時被一個電話吵醒。香港和倫敦有時差。電話響了,我疲憊地問:"喂,哪位?"對面的陳玉強說:"阿強,你聽得到嗎?我是陳玉強!"我問:"什麼事?"他說:"你有存摺嗎?我給你的錢你收到了嗎?"我非常感動,問:"什麼?什麼存摺?"他告訴我:"我給你匯了點錢,看你有沒有收到!"其他一些中文大學的同學也給我打電話,包括何元良、梁仲基、區嘉偉,他們都給我匯了錢。

 

方由:謝謝你的分享。我也很感動。那是眾籌的開始。

:沒錯。他們支持我的教育。當我獲得移動圖像研究生學位後回到香港,我在香港電台工作。那時候數碼互動媒體開始流行,有不同的互動節目。我非常高興和驚訝。在離開倫敦之前,我寫了一份關於人與動態影像關係的提案,並製作了一張唯讀記憶光碟。從1998年開始,我在這個互動項目上工作了3年,並於2001年出版。我對結果非常滿意,並製作了大約1000張光碟。人們認為它很有趣,但他們並不完全理解。我把光碟設計成在你玩遊戲時不顯示滑鼠游標。我把滑鼠游標改成了火焰,我想表明滑鼠游標就像山洞裡的火焰一樣,會把玩家引向某個方向。這是有象徵意義的,滑鼠就像火焰一樣,會把我們引向一個看不見或者神秘的空間。我對這個反應感到非常沮喪。我在這個項目上工作了3年,但沒有人理解我。我不知道如何溝通和解釋更深層次的意義。就好像我是個啞巴。

 

方由:你和觀眾之間好像有差距。

:是的,這是我要改進的地方。我去了德國。長話短說,我去了卡爾斯魯厄藝術與媒體中心。我需要感謝學校,因為我需要踏上14個月的德國之旅。在去德國之前,我和學校商量是否應該結束合同。高層管理人員非常支持我。當時的部門主管John Fraser告訴我,我不需要辭職,也不需要終止合同,只要停薪留職,我隨時可以離開。他說這並不複雜,我應該去做。我覺得松了一口氣,馬上收拾行李離開。德國的世界很不一樣。傑佛瑞-肖收留了我。

 

方由:他現在在香港!

:是的。當時,他是卡爾斯魯厄藝術與媒體中心的研究項目主任。我非常感謝他收留了我。在那一年,我在瑞士遇到了我未來博士課程的教授。每一步,我都能遇到這些重要的、鼓舞人心的人。

 

方由:你一步步走到了現在的位置。

:我很感動,也很感激。

 

方由:你有什麼藝術作品想和我們分享和討論嗎?

:我準備了一些。其中一幅作品叫《道生一》(2013)。讓我用我的筆記型電腦和大家分享一下。我非常喜歡這幅作品。你可以看到中國卷軸畫的概念。你要從左到右看。它從幾個數位和漢字開始,到最後,你可以看到上萬個數位。作品採用的是古軸畫的形式。有12組作品。每組的長度和內容都不一樣。但每一組都與人體的身體部位和器官的主題有關。卷軸下麵是高低不一、形狀各異的凳子。有的是我向別人借來的,有的是我自己收集的,有的是我和別人交換的。它們都放在這裡。讓我回到主頁面。這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它充斥著我在成長過程中所獲得的思想和情感。它包含了我從家庭和文化中收集的知識。我還想提出進一步的建議:中國文化和社會中的新媒體既可以與西方文化共存,也可以從西方文化中分化出來。沒有必要跟隨西方的腳步,沒有競爭。兩者可以並行,也可以走不同的道路。我在作品中提出了幾個修辭問題。對我個人來說,這是一個有趣的里程碑。我在中國大學做研究生設計之前,在理工大學習了兩年多的設計。那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時光。那時候有很多老師。比如說李慧嫻、蔡仞姿(已經離開了理大)、George(他在樂隊The Box做了很多演出)都是我的老師。他們非常有趣,教給我們很多概念性的藝術元素,比如如何把這些藝術元素和視覺藝術結合起來。我學到了很多關於空間比例、平衡、設計語言的知識,並將其融入到我的作品中。我會下意識地把這些設計原則運用到我的創作中。你可能會發現我的作品中的平衡、空間意識、比例、戲劇性的形式和視覺動態。在考慮作品的創作形式和方向之前,會先考慮的設計語言。

 

方由:我注意到你的作品有一點,就是你很注重光線,比如光源和方向。你還記得我們合作過一個展覽"未來主義水墨"嗎?我注意到你很在意光。

:是的,我記得"未來主義墨水"!我確實很關心光線。我在大學裡學的是電影。電影和視頻是兩個不同的學科,視頻更傾向於藝術性,更注重自我表達。電影更多的是技術性和傳統性,教的是行業知識。我在倫敦學習的時候,我們學的是膠片的印刷和沖洗,以及燈光和音響設備的使用。我想我對音響音量、燈光和場景設計的知識都是來自於學習電影。學習的過程讓我把這些行業技能轉移到數碼媒體藝術作品中。

 

方由:你還有沒有跨學科、跨媒介的藝術作品想和我們分享?

:我想給大家看的第一件作品是《大觀圓》。這是我關於人類進入三種不同現實的研究項目的延伸的一系列作品。作品建立在平行現實的概念上。它涉及到光和數位圖像。第二件作品涉及光和物體之間的空間關係,發生在文武廟。這是一個有趣的項目,香港是一個有趣的地方。當我第一次去和文武廟的工作人員討論這個項目時,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要穿什麼去開會,這麼傳統古典的建築,難道要我穿西裝打領帶嗎?一到那裡,他們就告訴我,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問我能給他們什麼。他們很支持我,我很開心。展覽結束後,我又和工作人員聊了聊,他們問我以後有沒有什麼項目可以和他們合作,讓我可以進一步闡述我的藝術資訊。這對每一個藝術創作者來說,都是非常大的鼓勵。在這樣的空間舉辦展覽,可以拓展藝術作品的可能性,而且不受物理限制。這讓我很樂觀。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方由:是的。

:好。《大觀圓》的概念其實很簡單。它是一系列的三件作品,包括《大觀》、《觀觀》和《觀空》。這三件作品都在探索數位媒體在説明我們理解人類與不同現實關係方面的可能性。它變得更加複雜。《大觀圓》很有意思。當你參觀這個裝置時,你無法清楚地看到自己。鏡子是模糊的。展覽的地點是尖沙咀的一個繁華地段。我想把這個裝置獻給觀眾,提醒他們看自己5分鐘。如果觀眾願意站著看自己5分鐘,就不會再看到一個模糊的自己,而是能看到一個清晰的自己。

 

方由:哇。

:他們只有主動、願意這樣做,才能看到一個"清晰的自我"。這是一個互動的作品,我個人挺喜歡的。一開始,你可以看到一個模糊的自己的形象。但如果你勇敢並願意以不動的姿勢管理自己的身體至少3分鐘,你會發現你的倒影會越來越清晰。另一部分是《觀觀》,我拍攝了一系列維多利亞港的景色。我希望觀眾可以參與這個虛擬現實,從不同的角度看香港。我與不同的建築師合作,設計了虛擬現實的頭盔。虛擬實境的影片內有一個故事。有中學生、遊客、失業青年等角色。很多生活中的瑣事都被輸入到視頻中。作品內還出現了一些睿智的老太太。這就是《觀觀》,請大家看一看。大家可以看到,虛擬實境並不是俯瞰維多利亞港,有一個系列是用無人機從外面拍攝我們。有從內到外,也有從外到內的視角。

 

方由:這是一系列的工作,涉及到大量的研究。在工作中,你覺得最滿意的是哪一部分?有什麼挑戰嗎?你剛才提到你的唯讀記憶光碟項目和觀眾之間有差距,有很多誤解和困惑。從你的視頻中可以看到,觀眾似乎很沉浸在這種互動藝術中。你對此有什麼反映?

:當我完成這個項目的時候,我非常高興,因為這意味著我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休息一下了!

 

方由:這是一個非常大規模的項目。

:這涉及到我的朋友們的大量參與。這是個好問題。我從來沒有把這個互動項目和我早期的唯讀記憶光碟作品進行過比較。我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管道和平台來表達我的想法。作為一個藝術家,我覺得這是必要的。其次,我訓練自己用語言來剖析和解釋我作品的微小細節。這也是我這幾年訓練自己做的事情。跟以前的作品相比,我覺得這個項目有點自娛自樂。我必須申請財政撥款,設計和剪裁我的裝置,解釋我的作品,打電話,運輸和銷售作品到書店。整個項目是一個自我放縱的工作。我從來沒有嘗試過瞭解我的唯讀記憶光碟項目的觀眾。也許他們真的需要對我的作品進行解釋,但在當時,我並沒有接受過接近觀眾和聽眾的訓練。我只是能夠身體力行地將我的作品呈現給他們。既然你提出了這個問題,我已經能夠做一些自我反思。幾年前,我只能夠"做"。現在,我不僅能"做",還能考慮到觀眾的感受和需求,與他們真正互動。

 

 

方由:這是我問大多數藝術家的一個問題。從你身上我可以看到,在你人生的不同階段,你的作品的受眾是不同的。在你職業生涯的早期階段,受眾是你自己,因為你想滿足自己的需求。而這個項目,不僅僅是服務於你自己的需求,還包括其他人,包括表演者、對話者和觀眾。比如在《觀觀》中,如果沒有其他人的參與,似乎就不可能成為現實。在你的設計中,你已經把包括設計師在內的其他人的參與和合作形象化了。你也接受了新的技術。

:沒錯,我同意你的觀點。我想這個想法是在我在德國和瑞士接受教育後開始萌芽的。在倫敦的學習讓我知道了團隊合作和責任分工的重要性。雖然我可以自己做所有的事情,但我也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工作,解釋我的工作。你既是導演又是藝術家。在德國則不同。心態是不一樣的。想像一下下午在中環一家海鮮餐廳的場景,就是類似的概念。

 

方由:一張大桌子。

:無論你是老闆還是送餐員、服務員,大家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德國教育強調的是創造性的合作。每個人都要一起工作、協作。在卡爾斯魯厄藝術與媒體中心,每個人都專攻數碼媒體,涉及不同的學科。在那裡的所有展覽中,你不會找到一個主要的演員或焦點。在展覽的介紹中,你可以看到每個參與項目的人的名字,從藝術家到行政人員都列在那裡。你還可以看到他們到底為這個項目做出了什麼貢獻,如何貢獻。當我看到展覽時,我意識到你說的是對的。與其說藝術家需要別人的説明,不如說是藝術家需要別人的説明,更多的是一件藝術品如果沒有每個人的合作,是不可能存在的,這個概念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一回到香港,就成立了一個研究中心。研究中心列出了所有團隊成員的名字,以及他們的專業和貢獻。你很敏銳,你能夠看到《觀觀》基本上是我研究中心的成熟延伸。我不可能單獨處理我的研究中心的運作。我必須與其他方面合作。例如,我參與了藝術方面的工作,另一個團隊負責數碼媒體的工作。我不熟悉管理和策展,所以有另一個團隊負責這方面的工作。Alex負責表演。還有其他方參與其他事情。這就像一張大桌子,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如果我們不坐在一起,食物的味道就會很平淡。

 

方由:方由很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項目。你就像《觀觀》的導演,用電影術語來說,你就像製片人和導演。但是,你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

:沒錯。這個項目裡面有一些電影行業的元素。有時候我也會擔任製片人的角色。但有時我對它不太熟悉,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藝術方面,所以我會請專業的製片公司來協助。我相信未來的事情會是這樣運行的。《觀觀》之後的後續項目也是這樣。我想推廣這個系統。它已經被更多人接受和正常化了。這需要大量的資金和支援才能實現。

 

方由:你有來自公司或企業的支持嗎?

:我有來自企業和非政府組織的資金支援。學校和大學也提供了支援。

 

方由:我想請您給我們介紹一下您的文武廟項目。

:當然,文武廟這個項目很有意思。我說過,在我去文武廟之前,我做了大量的背景調查,並得到了他們的官方支持。這個項目有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我想展示黎明、黃昏和日食的概念。我和一個團隊合作,用數碼媒體和手工工具重新想像了日食。在展覽的第二部分,我想把月亮帶到地球上。黎明和黃昏的週期與月亮、地球和太陽有關。我們做了兩個球,代表著我們現在在文武廟裡能看到的兩個遙不可及的實物。我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們覺得這樣做會很有趣。我們還構造了一扇門,它具有象徵意義。我們每次進出文武廟,都要經過這扇門,它象徵著兩個宇宙的連接。我們做了一扇假門,上面有一個表演。有一個人帶領我們去享受虛擬世界。這是一個有趣的場景。這是文武廟項目的製作過程,介紹了這個概念。

 

方由:這個項目的構思很有想像力,但我知道你為這個項目所做的研究一定是廣泛而細緻的。

:謝謝你問這個問題。我本來想提的,但我覺得挺無聊的。我想和大家分享一本書,作者是芝加哥大學教授巫鴻,專門研究中國傳統和現代藝術。我喜歡進行文學研究。我做了很多關於平行空間的工作。我注意到巫鴻對中國大理石門上雕刻的婢女像做了很多研究。這是一個墓園的門。婢女有一個象徵意義,她的作用是把我們帶到另一個空間。我覺得這個概念非常有趣,於是決定把它帶到我的文武廟項目中。我們做了五個場景,就像舞臺劇一樣。第一場是輕煙。文武廟會突然在右手邊爆炸,一聲巨響,冒出煙來。鄰居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很害怕,就報了警。警車、消防車都來了。但我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場表演。煙霧本來可以較大,但我們在接獲投訴後,考慮到居民的需要,便把煙霧的強度減低。

 

方由:當然。這些年來,居民們已經習慣了有藝術家在這裡工作。

:可以看出,這裡呈現的是日食和月食的概念。它展示了日食的週期,當伴隨著背景音樂時,有一種浪漫的氣氛。慢慢的你可以看到文武廟周圍不同的燈光。它表現了人與墨的互動。到了中間,你可以聽一些手機鈴聲。


方由:我現在能聽到了。

:這些手機鈴聲是模仿崇拜的信號。這是某種編碼。慢慢的,你可以聽到對話,可以看到文和墨的互動動畫。你可以看到青龍偃月刀和扳指筆的動畫。接下來,我邀請月亮、太陽和地球加入我們。它們緩緩升起。大門上有動畫。有鐳射表演。不同的燈光顯示不同的場景。最後,你可以看到燈光效果。我喜歡這個部分。有很多事情我想做,但不能做,因為我們受到安全準則的限制。與你分享這個很有趣。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你可以看到一個女人,她在睡覺,在做夢。

 

方由:有路人從廟裡走過。

:是的,他們是經過大門的。有一次,我們看到一輛運載著三口棺材的靈車也開了過來。那是一個有趣的場景。我很高興。很有意思。我把巫鴻教授的婢女的概念融入到這裡。當女僕睡覺的時候,有靈魂在棗樹上轉來轉去。靈魂是我們物理世界和其他維度之間的連接。這裡有不同的聲音效果和圖像。當你認為表演已經結束時,我們打開了一盞燈。我喜歡這部分。我和一個叫羅伊的藝術家合作,製作了這個變化。

 

方由:它是什麼?

:它是一種模仿月食和日食的光。你可以觀察到光是慢慢變化的。這是一個裝置,作為表演的結束。當月食和日食的迴圈結束時,女人會醒來,看一眼觀眾,就像她在通過她的精神維度看我們。這之後,節目會重新開始。女人睡覺的部分就是中場休息。我們要傳達的資訊是,雖然演出有中場休息,但生活沒有。中場休息的時候,就是女孩睡覺的時候。當她經歷了月食和日食之後,她會醒來,節目會再次迴圈播放一整晚。

 

方由:你是如何平衡藝術創作和研究的?

:問得好。我可以借此機會發發牢騷。這是我還在努力和學習平衡的問題。我現在在一所大學裡教書,毫無疑問,我希望把我所學到的一切與學生分享。同時,我還有其他的責任,比如開展研究,做出一些成果。如你所問,做研究會對我的藝術創作有幫助嗎?我想是的,但不是平行的。我目前正在進行兩種不同的研究。第一種是關於不可預見的未來的藝術研究。在大學裡,對於不可預見的未來這樣的抽象概念的研究是很難評價的。所以我還進行了另一種比較具體的、理論性的、學術性的研究。通過紙上的語言可以更容易解釋。這就需要一個更平實的課題。大學的研究要多一些具體,少一些抽象,一般都是涉及到社會的問題,比如殘疾兒童、老人、展覽空間。這些研究課題可以促進社會和不同社區的進步。這是我目前在大學裡做的研究類型。另一方面,我也在研究視覺和技術概念,嘗試並提出不同的方法來探索不可預見的未來。這也是我目前正在做的事情。當然,大學是一個可以給我很大程度的靈活性的平臺,我可以在這裡平衡藝術創作和研究。

 

方由:COVID-19的流行影響了你們很多藝術生的創作。您對他們有什麼意見或建議嗎?

:如果讓我給建議,我會說"一花一世界"。每個人都是獨立的。我不相信整個社會對個人的影響太大。我對"一花一世界"這個概念有一點懷疑,我想分享的是,如果你對自己很有信心,你最多只能達到標準。這是我從年輕學生身上觀察到的。但如果你不自信,憂心忡忡,或者在一個不受控制的環境中工作,你要麼做不到,要麼就會超過平均標準和自己的期望。我想鼓勵年輕人。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觀察呢?我舉一個例子。其實今年發生的例子有很多。這是一個集體的例子。當世界上沒有甚麼大事情發生的時候,你叫你的學生畫畫或創作,他們會很有能力。反正你如果不是至少有興趣或有才華,就不會挑選做這個學位。我總覺得他們做得很好,但我會問他們是否可以做得更好。學生們通常會認為這就是他們能做的最好的了。在這一年裡,我觀察到很多學生對未來的緊張和擔憂。我剛轉學,就和那些不是藝術專業的學生交流。他們可能學的是體育、數學、心理學或社會科學。他們來自不同的院系。他們有很多煩惱。他們不知道該做什麼。但是,一旦他們決定不放棄,把自己放在一個位置上,做一些超出他們舒適區的事情,你會意識到,他們的最終結果會讓他們感到驚訝和感動。我的學生會在年底寫報告,我很喜歡看他們的報告。他們會寫道,在年初的時候,他們很害怕,但一旦他們克服了不確定和恐懼,就能發現自己的另一面。我想這種心態是否可以適用于其他學生,適用于你剛才的問題。近幾年社會上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但這可以啟示我們,我們還有很多潛力沒有被發現,沒有被發掘。這是我很樂觀的事情。我的學生讓我看到了我有值得樂觀的地方。

其實還沒有完成。但我仍然認為它是相當有趣的。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分享它。

 

方由:當然可以!

:讓我在我的螢幕上給你看。我有一個作品叫《控制狂》,在亞洲協會展出。這就像甜點一樣。你可能知道一位藝術家,他以寫心和愛聞名。他有一件作品是以愛情為主題的。在其他國家的很多公共場所,你都可以看到"LOVE"這個詞的大型裝置。這位藝術家在亞洲協會有一個回顧展,我是受邀參加展覽的香港藝術家之一。還有其他東南亞藝術家參加。我很榮幸被邀請。我對這個主題做了一些研究。我知道這位藝術家其中作品是以簡體字"爱"為主題的。我覺得寫得非常漂亮。我想在他的作品中加上一個"心"字。"爱"字的簡體字裡沒有"心",但繁體字裡有一個。我的作品先于藝術家的作品出現。觀者可以看到簡體的"爱"字,也可以看到下面我的作品。那麼我的作品是什麼樣子的呢?它是一個互動的作品。它的名字叫《控制狂》。讓我來介紹一下我的作品。我的作品旨在邀請觀眾一起寫"愛"字。這是現場的樣子。你需要用中國的毛筆來寫,而且要在一個控制和失去控制同時存在的情況下寫。這種情況是怎樣的?這個過程很有意思。我和一個程式師合作,他用一個科技設備寫出了"心"字。這個機器是這樣的。它安裝在桌子裡面。它用磁鐵描摹出這個字的筆劃。磁鐵的路線就是這個字的筆劃。軟體上面鋪著一張宣紙。展中,用墨汁來寫字。有趣的是,毛筆是連在磁鐵上的。你不能握住毛筆,要用旁邊的杠杆。在宣紙底部,機器會引導你寫字。通過寫字,觀眾可以體驗到一種既能控制局面又不能控制局面的獨特感覺。

 

方由:所以觀眾以為他是在控制畫筆,其實紙下有一塊磁鐵在引導他的一舉一動。

:在展覽期間,我每個月都會收集200顆左右的心。你可以看到每個人的"心"都不一樣,但軌跡是一樣的。

 

方由:因為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引導他們。

:我把所有的心畫放在一起做了一個動畫。它的樣子是這樣的。傳達的資訊是:每個人都有理解愛的意義的心。每個人對愛情的體驗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受和情緒,也有自己的經歷來詮釋愛情。每個人的經歷都是不同的,儘管我們都知道如何用同樣的方式來寫。我們都知道這個字怎麼寫,漢字"情"和"心"的筆劃千年不變。但字形不變,並不代表每個人的經驗都一樣。我覺得這個項目比較初級,並不是完全成功,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比如說,刷子已經壞了三次。我們的機械工具是用木頭做的,所以很脆弱。有的觀眾熱衷於扭動杠杆,結果一切都被弄壞了。所以,我們還有改進的空間。不過,我還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理念。特別是現在大家都用手機打字,大家都知道如何用正確的筆劃打字。但是,我們似乎都已經脫離了打字背後的意義。

 

方由:從你身上我更多的瞭解到你是一個導演,一個研究者,一個積極的影響者。